村上春树《第一人称单数》|台湾作家陈雪蒋亚妮对谈|时报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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睽违六年,日本知名小说作家村上春树再推出短篇小说集《第一人称单数》。1月30日下午三时,在信义诚品敦南书区,由小说作家陈雪与散文作家蒋亚妮,以“献给青春、爱与死亡”为题化繁为简,取书中精华,畅聊彼此对于村上春树、与其作品,及对他们创作生涯的影响。

文:董柏廷 图:时报文化、资料图片

董柏廷|一九八六年生。曾任《自由时报副刊》、《文讯杂志》编辑。现为文字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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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人称单数与复眼式书写

蒋亚妮首先自书名切入提点,村上春树经常用起名的方式表达自己对欧美经典致敬的“恶趣味”,譬如长篇小说《1Q84》翻玩乔治.欧威尔作品名谐音,短篇小说集《没有女人的男人们》挪改海明威的作品名,而“第一人称单数”更直接一字不改地对应英国作家毛姆的晚年短篇小说作品集。两名作家,同一书名,却其实各有擅场,蒋亚妮提到:“毛姆的书写主场是短篇小说,但村上春树则是长篇小说。”既是致敬,自然不能忽略西方原着企图述说的主题。毛姆曾论述以“人称”创作小说时的不同,“若以第三人称书写,便是叙述者的全知视角,他认为无人能敌托尔斯泰;至于以第一人称创作,虽无言明,却能感觉到他对此人称运用的自信,要超越第三人称跟第一人称之间,就必须是使用‘我’叙述,但主人公并不是‘我’”。

乍听饶舌吊诡,其实村上春树早就勘破玄机,并得宜运用在他的作品之中,蒋亚妮以〈石枕上〉为例加以说明,“虽透过‘我’作为叙述者,但主角是书中提及、透过‘我’的眼睛看到的那名写短歌的女性。甚至到后来其他篇章,都是以此为做法,‘我’是比读者更在小说世界中的人。这便是村上春树以‘第一人称单数’为书名的目的,他写以此探讨小说中的‘我’到底是谁,并且实践毛姆的创作方法——借由不是主角的‘我’的一双眼睛去看,与身为主角的其他角色,形成复眼效果,补齐只透过‘第一人称单数’叙述而无法完成的小说全景样貌”。

综观村上春树新旧作,其作品中主角的心理年龄都略少于作者创作时的实际年纪,蒋亚妮细细推敲,“最靠近现在时间点完成的同名作〈第一人称单数〉中的主角,心理年龄大约落在五十岁,其他篇的叙述者则是十七、十八岁,可以发现村上春树不断在作品中回望青春”。她援引作家陈思宏的话辅证:书写青春是很危险的,尤其当已经脱离青春年纪,会有悼亡感觉,“〈与披头同行〉中,就是怀念过往青春、爱与死亡一事。在读到村上春树写这些青春剪影的作品时,我意识到他终于开始面对自己老去这件事了,他甚至有别以往地会在作品中解释许多事情,呈现现阶段的创作观,不过,叙述语气并不落伍”。

身为职业小说家的自律与坚毅

同为村上春树忠实铁粉的陈雪,自大学二年级受到村上春树作品的启蒙,成为往后持续写作的支持与契机,她提到村上春树的作品有许多面向,“他的特别处在于善于创造一个无法用话术或理论验证的异质世界,不需多作解释,一切事物在他小说里都合理的存在,这就是他作品的魅力”。却直到读到〈石枕上〉使她惊讶发现村上春树第一次将话说得如此直白,却又在下一刻明白,这是一名一生都维持着极高自律的创作者,走到古稀之年时,终有资格将自己一生信奉的创作信念说出来的时机,“他有不变的初衷,也有蜕变的过程,但仍然储存经过时间淬炼后留下的东西,那些都是从内心发出来与其生命互证的话语”。

蒋亚妮顺着话题,聊及村上春树的写作情形,兼谈身为一名职业小说家该有的自律以及创作纪律,是否有任何让三十岁之后便专职写作的陈雪,产生共鸣的部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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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雪透露最开始其实受到马奎斯影响,“他也是固定每天写作,早上起床后便开始动笔,遇到瓶颈,便会停笔去修家里的各种器物,譬如门把,或者与朋友聚会,但这样的方式并不适合我”。直到遇见了村上春树,发现他以职业运动员的规格,维持纪律——每天早起跑步,吃点东西后,开始写作,写到规定字数后停笔,下午开始翻译,并且自己做菜、吃饭——这种全身心投入写作的模式,正好与陈雪想要的生活方式契合,她也才开始试着执行,她也语重心长强调,“把小说当成一门职业,就有入行的规矩以及门槛。”她不认为小说创作不应当是没有正当工作的借口”。陈雪透露,曾经效仿村上春树规定自己一天不多不少只能写下一千字,即便书写欲望炽烈,字数一达标,便脱离电脑键盘,第二天早上才继续接续写下新的段落,让纪律带动最佳状态,“台湾目前虽然没有专业的写作环境,但有心想要创作的人,可以训练自己保持在写作状态,无落是好日子或苦日子,都必须坚持文字产出。村上春树写了这么多年,即便中间的书写主题也几处重复,但他依然维持在某种水平之上,因为他的笔始终在写小说或是准备写小说的路上,他的笔一直都很烫”。

再度回到作品,陈雪说村上春树有起书名的才华,“他很精心取名,让书名的感觉回荡在整本书中,甚至融入高度音乐性。《第一人称单数》可以与《东京奇谭集》对照着读,从〈品川猴〉到〈品川猴的告白〉愿意吐露的部分更多了,能发现他的不变与变,但即使如此,他也是将心中如水晶般的成分交出来,而非老气说教。村上春树的作品总是鲜活地贴着时代的脉动”。

最后,蒋亚妮总结,职业小说家是经由不间断地锻炼,并创造精湛作品后,在某个年纪就可以自由地写作,“不会再有人跟你说你不会写,因为你已经证明完自己了”。然而,所谓自由,并不是漫无目的地随意放矢,更是更倾向从心所欲不逾矩的自在,“就像村上春树到了现阶段才终于要开始诉说自己的人生主题,也许是家庭,也许是父亲,但这些都并非因为他很‘自由’才动笔书写,而是严厉且自律地看待自己身为‘职业小说家’此事,也才能让我们读到这个年纪的村上春树所写下的精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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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由编辑撰写,原题:献给青春、爱与死亡──陈雪与蒋亚妮谈村上春树《第一人称单数》。本文不代表艺文格物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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