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超仪】不走何家女儿淑女路线 勇追歌手梦:不想唱大众情歌

撰文: 李伟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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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香港,男女非常平等。上馆子,很多女士争“埋单”;去访友,煮菜的是老公,女人不再是“女流之辈”,可以豪迈;男人不再是“大丈夫”,可以温柔。社会好像多了一些男人,却又少了一些女人;好像多了一些女人,却又少了一些男人。原来男女平等的要诀便是把“平等”视为“平常”,对性别的议题,无庸大惊小怪,看到鸳鸯,管那些行为是雌?那些行为是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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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取男女平等,是香港过去一个世纪的努力。以往,男人可以讨数个老婆,女人不可以嫁数个老公;有些小女孩甚至像货物一样,合法地被卖去妓院;有些工作,例如消防员,不能聘用女性;很多行业,男女同工却不同酬。今天,这些已成为天方夜谭。我小时候,女性还要学绣花、织毛衣。

在前辈梁刘柔芬的带领下,大约二十年前,我是第一届妇女事务委员会的成员。梁太说:“要男女平等,便要给予女性跟男性同等的‘地位’(status)、‘权利’(right)和‘机会’(opportunity),有了这三个条件,女性才会自强,而男性通过女性的自强,其实找到更大的自由。”这说得对:认识有些艺术家可以追求梦想,是因为他们“另一半”的收入,足以支撑整个家庭的开支。看报导,有些男士放弃工作,专心在家照顾小孩子,让太太安心在外面拼搏。男女关系如太极的两仪,可以产生多样变化,却又未必相冲。当年,我们最难忘的成绩,是争取到政府委任最少百分之三十是女性,担任政府各大小委员会的成员,听说现在还增加到百分之三十五。改善一个社会的运作,不单是人们在街头宣泄,反而最重要是在建制之内,有一群充满智慧和无私的人,对著官员,不断提出具体的“逆耳忠言”,改变施政,可惜今天见到的,是很多的 lickspittles。

香港男女平等下,衍生了新的生物个体,叫“港女”(叫Kongals或Kong gals)。“港女”泛指今时今日独立解放后的香港女性,语调中立,有褒有贬。“港女”是相对于往昔香港女性的传统形象,例如“小家碧玉”、“大家闺秀”、“妇道人家”、“贤良淑妇”等。

今时今日,“港女”自主、自立、自强、自信,她们有些是学历高、办事能力高,勇于坚持自己的理想和对事物的看法,和其他亚洲女性比较,“港女”不做作、大方、直接、坦白,她们即使和男孩子没有情爱,也可以是交心的“男女朋友”。

当然,有人攻击劣质“港女”,看看作家叶一知的著作《港女圣经》便洞悉,例如“公主病”、反智、口是心非等。凡事总跑不掉“正”、“反”两面。不过,与其话“港女”太阴火,不如说“港男”太阳亏。没有教养和礼貌,不顾别人感受,可以是男男女女的共通。

我认识的何超仪 (Josie),她便是正面“港女”的表表者:她的背景是矛盾的,她是香港首级富豪何鸿燊的女儿,金盆中长大。但是她却反传统,放弃“何家淑女”带来的高贵形象,险走前卫,追求“次文化”(subculture)成就,每天频频扑扑,浮浮沉沉,永不言倦。她在数十年的困难人生中能够存活,全因为她仍然有一个梦,用她的说法,便是:“我想拥有舞台和电影屏幕上的光环和满足感。”

“我想拥有舞台和电影屏幕上的光环和满足感。”(作者提供)

我和Josie曾经有三个身份:我是她的长辈朋友、她的律师和舞台工作伙伴。我们都是夜猫子,常常在深夜以后才电话聊天,如果Josie不是“港女”,我才没有豹子胆和一个结了婚的美女在晚上兜搭,她老公Conroy一早已上门问责了。

最近和Josie喝茶,问她:“你怎样形容你的人生?”她笑说:“打不死吧!不过,我很想和其他女性分享一点:单身女人、甚至结了婚的女人,也可以有梦想,只要把难关看作考验,像我一样,输了,再试过吧。许多人一沉不起,是因为自己打败了自己。”

我回应:“很多人觉得因为你家里有钱,你才可以这么说?”Josie摇头:“真的是误会。当然,我不能否认客观事实,我是何鸿燊的女儿,家里对我有帮忙,这是‘何超仪’一个与生俱来的package,可是,也由于这package为我带来很多负面的东西,例如偏见、为难,甚至歧视等,足可把好的一面抵消。”

我好奇:“那你的人生有什么难关?”Josie耸耸肩:“太多了,不过我很少说出来。”

“单身女人、甚至结了婚的女人,也可以有梦想。”(作者提供)

Josie回忆:“小时候,我是‘孤独精’,并不算快乐,因为上面三个姐姐的年纪差不多,她们自成一个圈子,玩得很开心,而我下面只有一个弟弟,他是男孩子,有自己的‘成长系统’。我是孤单的,我一个人躲在浴室唱歌、一个人对着空墙打羽毛球,我甚至怀疑过自己是否有自闭症。从小到大,家里的管教是传统和严格的,我们念的是圣保禄天主教学校,我们要成为淑女,甚至长大了,妈咪觉得下课后,穿Esprit也太随便,我只好叫爸爸买给我。突然有一天,我买了歌星麦当娜那种‘坏女孩’的衣服来穿,超短热裤,蕾丝半截短上身衫,我妈咪吓到尖叫;可是‘忠于自己’是我长大后的性格,改不了。所以,你可以想像这样严肃的家庭,竟然有人举手要‘抛头露面’做歌星,必定经过不为人道的艰难,幸好有我大姐姐超琼一直在支持我,她愿意当我监护人去签合约。那时,我不够十八岁,她带着我去见Virgin Records、成龙、梅艳芳等等,为的便是完成一个和我家族信念背道而驰的梦想,回头一看,那是人生的第一个山坡。”

Josie喝了一口茶:“第二个山坡便是我的‘命’不好,最初,我去台湾发展,虽然离乡别井,还要学好国语,但是我也愿意,当时签的是滚石唱片,但是滚石后来要捧林忆莲。不久,找到经理人陈家瑛,希望她能够捧我,可是她手上的王菲突然大红,再不可能照顾我。到了我签了华星唱片,主管郭启华又去了帮忙郑秀文。还有很多事情,都是事与愿违。如果我想放弃演艺,一早便可以离开,但是我没有,因为我有一个信念,只要我keep on trying,终于会雨过天晴。”

我开玩笑:“超仪,你的命好‘邪’!”Josie眨眼:“可能更不幸的,是我有‘企硬’的性格。在唱歌方面,我坚持不想唱大众情歌,特别是那些‘K歌’(我听过Josie唱过流行情歌,例如《偿还》,绝对可以)和日本“cover version”(翻唱别人的歌),我喜欢唱Rock、Jazz、Deep House等等,但是,香港市场没有这样空间。那刻,我人生面对的困难,是到底改变自己去迎合市场,还是做回自己?我最后决定朝着自己的路向,结果我是对的。如果,当天我走‘流行玉女’的路线,今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我经常出席世界各地的‘另类’演唱会,长做长有,也算建立了一条事业路向。”

如果我想放弃演艺,一早便可以离开,但是我没有,因为我有一个信念,只要我keep on trying,终于会雨过天晴。(作者提供)
《维多利亚一号》(Dream Home)。(电影海报)

我说:“那么,你人生的第四个难关呢?”Josie答道:“有些说我‘好命’,其实我的命好苦。到我去了电影发展,当时签了JC Group,经理人教父陈自强想给我机会,可惜‘中港合拍片’兴起了,这些电影,规定演员的比例,有多少个用香港演员,有多少个用内地演员,结果,男主角多是用香港的,而女主角便用内地演员。唉,我又生不逢时,香港女演员的没落,便是中港合拍片的二千年代开始,所以,丧失了电影发展的机会。但是,我告诉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只好成立自己的电影公司,自己做监制,拍了如《维多利亚一号》的电影。”

我问:“第五个难关呢?”Josie说:“哈,就是现在,我已经成立了一家音乐和电影的综合机构,但是要养员工、要找收入、要出产好的作品,难度极高。不过,路已经走了数十年,我不会放弃,‘仍然相信’这四个字,对我太重要了。拥有财富的人,都未必快乐,而快乐的事情,又未必和钱有关。”

我没有追问的,当然是超仪的老公陈子聪(Conroy)生了大病的时候,她既要工作,又要照顾他。最后,Conroy痊愈,超仪放下心头大石,这一定是Josie的第六个关口。

现在,我经常出席世界各地的‘另类’演唱会,长做长有,也算建立了一条事业路向。(作者提供)

何超仪其实可以是一个娇小温柔的女性(当然,她在台上和对同辈,或许是另外一个样子),不过她对待我们这些“叔父辈”的人,却是特别礼貌、客气谦和,完全感受不到半点edgy的猛烈性格,这便是“何家淑女”的良好教养和分寸。

我问超仪有什么意见给当下迷茫的年轻人,超仪说:“希望其他‘港女’和我一样,训练自己‘抗逆’能力高一点,就算知道前面是一条困难的泥路,预见会狂风暴雨,但总要‘企硬’,把路走完。“屹立不倒”,其实不是没有跌过,而是做人跌过后,便急急爬起来,再次站立。而做娱乐、艺术的,先不要太大野心,只想进占内地市场。内地喜欢我们,或喜欢我们的东西,只因为我们是香港人,有香港风格,所以不要扮‘内地’,要‘内地’,他们要求的水准更高。要做好香港市场,或具香港风格的东西,才考虑其他吧。有成就的人,很少会第一天便斤斤计较,左度右算的。”

我和超仪合作话剧《情话紫钗》的时候,她是非常专业、认真投入,和每一个人都相处愉快的,如果有任何人以为何超仪家里有钱,便是难搞的,这是很大的误解。她令我想起一句话:“如果我低头,只是为了欣赏我的高跟鞋。”超仪的执着,是因为她对自己、对艺术有要求,大家想想:“超仪年代”的女歌星、女演员,有多少个已经消声匿迹?只有何超仪仍然在这圈子,顺流,逆流,在努力、在等待观众的理解与欣赏……

撰文:李伟民

【编按:文章题目为编辑所拟,原题为““港女”(Kongals) 打不死精神:何家“叛女”何超仪人生的六个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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