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变局的三重影响|专家有话说

撰文: 外部来稿(国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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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当加沙和黎以边境的局势走向缓和之际,黎巴嫩的邻国叙利亚的形势却骤然紧张。11月27日,叙利亚反对派对阿勒颇以西的叙政府军阵地发动大规模进攻。反动派武装攻势凌厉,政府军一触即溃,前者于12月8日进入首都大马士革并宣布“推翻阿萨德政权”,总统巴沙尔在谈判和平交权之后前往俄罗斯。至此,由中东变局引发、于2011年开始的叙利亚内战画上了句号,统治叙利亚达61年、阿拉维派主导的复兴社会党政权宣告终结,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在阿拉伯世界曾经风起云涌的“阿拉伯社会主义”正式落幕。

撰文:黄民兴 中国西北大学中东研究所前所长、巴勒斯坦研究中心主任

叙利亚变局影响最大的首先是该国自身。

在长达13年的内战中,叙利亚经历了战火连绵、外部干涉、国家分裂、政权削弱、家园破碎、民众流离的不堪历史,沦为不同族群、教派和国家博弈、冲突的场所。目前,叙利亚初步呈现出意识形态、族群教派、代表国家各自不同的三大政治军事势力割据的局面;推翻巴沙尔政权的主要反对派武装、脱胎于“伊斯兰国”、属于阿拉伯逊尼派的“沙姆解放组织”(HTS)控制了该国的西部和主要的大城市(大马士革、阿勒颇、哈马、霍姆斯)及拉塔基亚港;由土耳其操纵、主张世俗化的叙利亚国民军(SNA)控制了西北部和北部带状的叙土边境地区;主张世俗化和联邦制的库尔德武装叙利亚民主力量(SDF)控制了东北部。

此外,叙利亚在中部和东部还零零散散地存在“伊斯兰国”的一些势力,南部存在个别其他小规模的反对派武装。从目前情况看,叙利亚掌握主要权力的是伊斯兰组织,而在一段时间里叙利亚的分裂将延续下去。而且,争夺地盘的军事行动已经开始,如叙利亚国民军和“沙姆解放组织”分别与叙利亚民主力量的冲突,而叙利亚民主力量也利用政府军溃败的机会大幅度扩大了地盘。因此,当前的叙利亚呈现出明显的“塔利班化”(伊斯兰化)、“利比亚化”(受到外国支持的不同派系的武装对峙)的特征。未来叙利亚能否实现和平、统一、良治并获得国际社会的承认,取决于有关派系是否具备足够的政治智慧和外部力量的相互妥协。美国已经表态,叙利亚应当创建一个包容性政权,承担反恐义务。欧盟宣称,叙利亚有关各方应当通过对话实现有序、和平和包容的过渡。

截至12月12日的叙利亚势力分布图:啡色是沙姆解放组织、白色横线是前政府失去但控制权未明的土地,浅黄是土耳其支持的叙利亚国民军,紫色是美国支持的库尔德族叙利亚民主力量,亮蓝色是美国坦夫基地保护区,深黄色是其他不同的反对派武装,肉色是沙姆和叙利亚民主力量争夺地区,暗蓝色是以色列军队。(ISW)

叙利亚变局对中东地区也产生了重大影响。

众所周知,叙利亚复兴党政权长期与伊朗和俄罗斯保持密切关系,是伊朗的什叶派“抵抗轴心”的核心成员和向黎巴嫩的真主党提供物资的重要通道,也是当年阿拉伯世界对抗以色列的硕果仅存的“前线国家”。所以,复兴党政权的解体对伊朗的地区影响和威望构成沉重打击,对已经遭受了以色列对其领导层和前线部队进行的重大打击的真主党不啻于毁灭性的一击,后者未来必然收缩军事力量而可能向纯粹的普通政党转型。因此,伊朗的什叶派“抵抗轴心”基本上已告解体,它未来必须重新制定地区战略。

其次,土耳其获得实实在在的诸多利益。作为其地区对手的巴沙尔政权已经崩溃,而叙利亚国民军夺取叙利亚民主力量占领的曼比季市,将打通土耳其控制下的叙利亚北部边境地区,为其下一步压制库尔德控制区、遣返土境内的叙利亚难民创造条件。

再次,以色列的安全环境大幅度改善,巴勒斯坦承受的压力进一步增加。巴沙尔的倒台意味着周边地区唯一能对以色列构成威慑的阿拉伯政权不复存在,加上伊朗的地区影响和哈马斯、真主党势力的衰微,以及以军对以叙之间的军事缓冲区的占领和对叙利亚主要军事设施的摧毁,以色列的安全纵深明显扩大,战略优势进一步凸显。

12月12日,美国国务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在安卡拉与土耳其埃尔多安会面,讨论叙利亚局势。(Reuters)

相比之下,巴勒斯坦的外部支持趋于减少,对以色列的谈判筹码减少,目前已经有消息说哈马斯准备在人质问题上作出让步。就甚至包括土耳其在内的其他周边国家而言,叙利亚变局最直接的影响可能就是大批难民的涌入。至于在本地区拥有军事基地的俄美两国,反对派已经同意俄罗斯保留其海空基地,但后者在逐步撤出其舰艇和军事设施,其在地中海的军事力量将逐步弱化;美国的基地不会受到多大影响,它还可以通过库尔德控制区和在伊拉克的美军基地维持其地位。但是,未来如果叙利亚政权向强硬的伊斯兰化和维护国家利益方面发展,存在其与土耳其和以色列爆发冲突的可能性。

从世界局势看,受叙利亚变局影响最大的是近邻的欧洲。近几年已经饱受非法移民困扰的欧洲国家可能面临新一波难民潮的冲击,一些西欧国家从9日起宣布暂停受理叙利亚难民的避难申请。另一个潜在威胁是恐怖主义,因为一些欧洲国家有公民在叙利亚参加“圣战”,如果他们有部分人回国,则可能带来不可预知的后果。

从宏观角度看,倘若叙利亚未来爆发持续的内战,势必产生地区震荡,以不同形式冲击周边国家和欧洲,影响到上述国家和地区的经济社会稳定,而欧洲已经遭受俄乌战争破坏的经济将雪上加霜,民粹主义政党的势头更加强劲。在即将迈入2025年之际,世界更加和平、稳定、繁荣的愿景能否再现曙光,恐一时难以预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