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怪卡通人物突围而出　“贴地”造型更易令人共鸣

在一般常识中，美与丑是对立的。毛茸茸、眼大大的小狗，大众会自然地说可爱，又如黑白色的胖熊猫、刚学步的小鸡、抱着棉制娃娃入睡的猫宝宝……我们以为可爱有相当客观的定义，犹如口有同嗜，然而实际上这条界线却相当模糊。例如面皮皱皱的沙皮狗、脸臭的不爽猫、眼小鼻孔大的丑比头，总会有人皱起眉头抗拒，同时有人肉紧地脱口而出：“好丑怪啊！”语带怜爱。

在向来追捧可爱东西的日本，近年却被一班神态怪异的“丑比头”攻陷。丑比头是日本漫画家名畑俊孝为童书设计的卡通人物，是大自然中的小精灵，但一个个长得像老伯，眼小唇厚，或矮胖或枯瘦，与所有可爱的定义都背道而驰。更甚的是，丑比头有各自特性，有些亦相当古怪，如角色奶奶头，头上长着乳头形的头触，以对准牛的乳头吸食牛奶为生；头上顶着蘑菇头的红魔菇，喜欢用头在其他蘑菇上摩擦；怪异的神舞精则喜欢围着尸体跳舞。然而这又怪又丑的卡通绘本却大受欢迎，自2008年初出版后，日文版发行累计33版，销售近200万册。

放浪形骸的吉祥物

除丑比头外，这种怪异的“可爱”亦进攻吉祥物界别。以怪异行径、“啜核”对白见称的船梨精，在吉祥物界可谓“放浪形骸”。日本的城市、商店街等都常见真人扮成的可爱吉祥物，作宣传之用，而船梨精则是千叶县船桥市的非官方吉祥物。船梨精看来虽设计粗糙，但似乎还算可爱，然而它是典型“一开口就破功”。一般吉祥物都行动缓慢笨拙，平日挥挥手与行人合照，但船梨精过于活跃吵闹，喜爱重金属摇滚乐，平日行为不顾形象，甚至能上综艺节目。回望Sanrio设计的“可爱教主”Hello Kitty，连嘴也没有，顿见差别。船梨精自2011年诞生，很快掳获众人的心，在2013年吉祥物总选中，它就打败众多选手，夺得第一名。

一般大众之所以觉得这些卡通人物“不可爱”，是否代表众人心目中，其实已有一套可爱的标准？1940年代，奥地利动物及生态学家洛伦茨（Konrad Lorenz）发现了动物可爱之谜，他指出人类会认为可爱的动物都有类似特征：头大额高、大眼睛、小鼻小嘴及胖嘟嘟的脸颊。对此洛伦茨称之为“婴儿模式”（Kinderschema），是初生婴儿以可爱外表令人想加以保护，以增加生存机会的机制。

当我们看见动物身上有这些特征出现，都会容易联想到人类婴儿，从而觉得“哎唷真的好可爱”。可爱的动物得尽各种特权，据美国朴次茅斯大学2014年的研究，在领养中心的小狗如做出可爱的“小狗眼”，即擡起眉头并拉阔双眼眼距，会更快找到新家新主人，主责研究的沃勒（Bridget Waller）表示：“我们的研究发现，小狗依据人类对儿童特征的喜好，表情有所进化。”

可爱有标准：眼大无辜脆弱

连小狗都会的道理，商人又怎会不懂？2014年《顾客研究期刊》上的报告，亦发现顾客看到幽默可爱的产品后会变慷慨。而商人其实早以类似标准设计可爱的卡通角色，如1974年诞生的Hello Kitty，头大额高、眼大鼻小，嘴巴更小到看不到；再看宠物小精灵的角色：比卡超、奇异种子、车厘龟等，都是头大眼大，可爱魅力得以席卷全球，粉丝抱着看着都会大叫“kawaii！”。

据曼彻斯特大学日本研究系导师金塞拉（Sharon Kinsella）研究指，“kawaii”一字源自1970年代的日本，当时社会时兴追求可爱的字体，后来商人加入，各出奇谋设计最可爱最“kawaii”的角色，Sanrio亦在相近时间出现，渐在社会掀起一股浪潮，发展成流行文化及时尚的一部分：少女化妆时画出又大又圆的双眼，穿上粉色蕾丝装，偶像以细软高音说话，甚至家具、食物等亦同受影响。在金塞拉的研究中，kawaii意指“甜蜜、可爱、无辜、清纯、真诚、温柔、易伤、脆弱及无经验”。近年“kawaii”一字被编入英语辞典之中，在字典之中其定义是“日本的艺术及文化风格，以明亮色彩及儿童般的外表强调可爱特质”。

1990年代起，日本兴起一种非主流的可爱“kimo-kawaii”（恶心可爱），由“kimochi warui”（恶心）及“kawaii”（可爱）拼成，影响了电视、音乐、广告等范畴。早期代表作是互联网上的“跳舞的婴儿”，虽来自美国，却在日本获丰田汽车青睐，成为广告主角。一堆立体设计、画功粗糙、只围着尿布的秃头婴儿，围着汽车扭动，跳着难懂的“舞步”，却意外走入潮流。

非主流突围 拒浮浅虚伪

相近时期，在美国亦衍生了一股类似潮流，不少动画如《黐孖B》（Beavis and Butt-head）、《阿森一族》（The Simpsons）等，亦是在1990年代左右诞生。动画不但画风不可爱，更大开黄腔、政治讽刺等，明显不为小孩而设。无独有偶，在1998年，香港亦出了“屎捞人”角色，不但背景低微肮脏，个性自卑，故事更弥漫着淡淡的哀愁，当时而言亦算小众。

到2000年代，虽然可爱角色如比卡超、松弛熊等大受欢迎，但“丑怪”潮流亦同样愈来愈兴盛。而部分创作者厌倦可爱，其中亦带着对不自然地可爱的反感。嘴角带血的暴力熊，竟出现在中小学生的背包文具之上。暴力熊的创作人Mori Chack表示，这是对可爱文化的回应：“如果说画出小熊和人类手牵手，快乐地跳着舞。这难道就不是残酷的缩影？”暴力熊又高又暴力，经常会袭击牠的人类伙伴，令牠的脸及爪都带血。同年代亦出现了丑比头，其创作者名畑俊孝亦曾指，大自然本来就是恶心可爱的，就如深海鱼等，太可爱反而不自然。

由可爱转向丑怪，另外一个因素是江郎才尽。自2000年代后，日本政府亦加入制作丑怪角色的行列。由于可爱的地方吉祥物已逐渐泛滥，当地方政府要设计新吉祥物时，再以可爱作招徕已无甚回响，因此地方政府开始另辟蹊径，转向怪异角色设计。例如没有手臂却有一双人类长腿的东京都西国分寺吉祥物西国君（Nishiko-kun）及代表爱知县的冈崎君（Okazaemon），全身黑白色面无表情，相当吓人。但这些吉祥物亦的而且确得到众人的注意，西国君夺得了东京吉祥物第一名，而冈崎君亦打败中部地区参赛者，跻身当地吉祥物大赏总决赛。

现在这种呕心可爱的丑怪风正盛，连Sanrio也于2013年设计出它的丑怪角色：人见人爱的梳乎蛋。它负面懒惰的性格，与其他积极讨人欢喜的角色迥异，再毫不在乎地露出光滑的屁股，不知不觉地远离了可爱的典型，然而依然无损粉丝热爱。

负面性格更真实　获粉丝共鸣

由Hello Kitty走到梳乎蛋，背后亦反映了受众心态的转变。看着Hello Kitty吃力讨好，人前人后都要欢乐温婉，就更希望可如梳乎蛋般，伏在烟肉附近一动不动，再抖两下屁股，反抗社会种种逼人积极的压力。在受欢迎的卡通角色身上，亦侧面反映了社会大众的心理，然而就如现实一样，心里真实的想法，并不是一副天真无邪的笑脸就能反映到。就如屎捞人住在不堪的下水道中，却有不少美丽的幻想，向往阳光明媚、花草遍布的原野，令不少读者产生共鸣；在各种压力和要求中疲于奔命时，也会想如梳乎蛋般说一句：“不要……”、“我做不到”、“我还可以怎样”。

在太饱和的可爱浪潮之中，丑怪风是一个小小的反扑。一众离经叛道的角色，以性格吸引大众的注视，证明着“虽然我丑，亦不温柔”，但不献媚、不造作、不掩饰自己的阴暗面，反而显得真诚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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